主题：集装箱专利大战五年破壳

　一场旷日持久的集装箱巨头诉讼战落下了帷幕。以上海中集冷藏箱公司在近日收到上海胜狮公司的专利侵权经济补偿款及部分诉讼费用为终结标志，中集集团和胜狮货柜——全球集装箱市场上合计占有80%以上市场份额的两大产业巨头终于握手言和。

　　“2003年我们发起专利维权诉讼时，估计也就一个半月的诉讼时间，没有想到最后的官司打了将近5年！”中集的一位工程师对这场马拉松式的专利诉讼充满了感慨。作为一名专利工程师，他完整地参与了这场专利诉讼大战全过程，积累下来的相关文档已经摞到超过他个头的高度。

　　2003年8月，在中集集团的要求下，漏水器专利持有人德国瓦工堡公司(Waggonbau Elze)经调查取证后起诉胜狮货柜的子公司上海胜狮，诉其侵犯了中集获得独家授权使用的相关专利。而上海胜狮则马上展开反击，战火迅速蔓延，最后立案的关联官司竟达到了17起，双方为此支付的费用也达到数百万元。这场诉讼战役一直延续到今年年初，双方才在上海二中院主持下达成了最后的和解。

　　尽管最后胜狮支付的经济补偿仅100万元左右，“这个数字甚至都不能抵消我们为维权行动所付出的人工成本。”中集集团副总裁吴发沛表示，但是中集集团在这场官司中的收获，让他觉得这些付出是值得的。

　　五年苦战

　　2002年底，中集的技术团队在一次偶然的实地勘察中发现，中集拥有独家授权的包括漏水器技术在内的多项冷藏集装箱制造专利技术被青岛马士基、扬州通利、上海胜狮等竞争对手侵权使用。自1995年筹建上海中集冷藏箱公司以来，中集为进入冷藏集装箱领域每年都支付近百万美元的专利费用，从德国瓦工堡公司取得70多项核心专利的独占许可使用权。而瓦工堡公司的前身为格拉夫(Graaff)公司，是钢质冷藏箱的发明者，自1996年开始停止冷藏箱制造生产之后，以收取专利许可费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

　　为了结算当年和商定来年的专利费，1995年开始，瓦工堡的商务代表每隔半年来一次中集。但是2003年初，这位商务代表却发现自己的行程将不再轻松。“就像是我们租住的房子遭到了别人的破坏，房东自然要采取措施保障我们租户的权益。”中集一位负责人说。

　　于是瓦工堡被推到了这场专利侵权事件的前线。经过调查取证，瓦工堡开始与涉嫌专利侵权的企业一一交涉。青岛马士基和扬州通利很快承认侵权且进行了补救工作，但是在尝试与上海胜狮进行接触时，瓦工堡的代表却被胜狮以“工作繁忙”为由拒之门外。对于侵权案涉及的冷藏集装箱的漏水器专利技术，“这就相当于汽车上的门把手，可用可不用。”上海胜狮的管理人员认为，为这么简单的一项技术付费实在是不合情理。

　　无奈之下，瓦工堡只好向上海胜狮的客户发了“敬告函”。在客户质询的压力下，胜狮被迫与瓦工堡交涉，但是谈判的效果并不理想，最后，瓦工堡觉得只有诉诸法律这个唯一的途径了，于是在2003年8月正式在上海起诉上海胜狮专利侵权。

　　但胜狮迅速以一套凌厉的组合拳还中集以颜色：聘请了一个庞大的跨国律师团，先后在北京、上海和德国三地反诉瓦工堡的漏水器专利无效以及商业威胁，另外还在香港反诉瓦工堡商业威胁并索赔588万美元。不久，胜狮又在上海另辟战场，反诉上海中集冷藏箱公司对其壁板专利构成了侵权。胜狮的反击力度之大，超出瓦工堡和中集的预料，一时间进攻方竟然也疲于应对。

　　因为之前中集对胜狮的相关产品进行了仔细研究和取证，于是中集内部很多人都认为这场官司已经胜券在握，但谁也没有想到，最后官司会变得如此复杂。作为跨国公司的胜狮，几乎把所有能够想到的专利侵权诉讼手段和技术都使用了，连中集的负责人都承认，中集显然是过于乐观了。

　　在法律界人士看来，胜狮的反诉其实很正常。知识产权诉讼专家、上海天宏律师事务所的朱妙春律师认为，在专利侵权诉讼中，被告一般都会提出无效请求，让原告的权利基础不复存在。因此大部分专利诉讼中，双方都会围绕专利是否有效进行反复地博弈，而认定是否有效的相关法定程序又很冗长，所以看似很简单的诉讼，打5年也不是什么意外。

　　另外，朱妙春律师还认为，专利诉讼的胜负输赢的关键，还在于专利本身的质量。2004年11月，专利复审委做出决定，宣告胜狮提出的壁板专利全部无效。胜狮的反击之役以上海胜狮2006年6月撤回起诉作为结局而告终。

　　而瓦工堡公司的漏水器专利却相对严谨，一如德国人的性格，但该专利接受考验的过程也是充满了曲折和悬念。2004年7月，专利复审委判定漏水器专利继续有效。胜狮不服此决定，连续诉至北京一中院和北京高院，北京高院要求复审委在3个月内重新做出决定，在复审委再次做出维持漏水器专利部分有效的决定后，又再经过行政诉讼一审、二审，最终北京高院维持了复审委的决定。至此，漏水器专利才最终被稳定了下来。

　　其实，胜狮凌厉的反击，最终目的还在于创造一种势均力敌的博弈态势，为诉讼的和解争取有力条件。其间胜狮也曾主动与中集接洽，但因在漏水器专利上无法达成一致而不得不作罢。2008年2月3日，较量5年之久的双方终于在上海二中院坐在一起重开谈判，不过在失去了原先的筹码之后，形势已经对胜狮不利，漏水器专利的稳定使得案情已经明朗化，对胜狮的侵权认定只是时间问题，和解将使得败诉方避免更多的尴尬，朱妙春律师认为。

　　专利战背后的蜕变

　　谈到诉讼最后胜出，曾全程参与过案子的一位工程师显得难抑兴奋，为了这场诉讼，他所购买和学习的知识产权相关书籍资料已经堆积如山，“只要有培训就去参加”，十多场官司走下来，使他已成长为专利方面的专家，后来开庭时，连法官都称他为“律师”了。目前，他本人也已从设计部门调出，成为集团的高级专利工程师。

　　所有参与冷箱专利维权的人都在实战中得到了锻炼，但是中集此役的收获，却远非造就一批专利维权人才所能概括的。

　　因为胜狮的大举反击，迫使之前一直策动瓦工堡冲在前面的中集不得不由幕后走向台前，专利持有人瓦工堡也因为官司的漫漫无期，开始考虑以一种合适的方式退出。2005年5月，中集一举收购了瓦工堡冷藏箱70多项核心专利，加上中集自主开发的11项专利，从此中集彻底掌控了冷箱的全部技术体系，占据了这个行业的制高点，也解决了自身发展的产业安全问题。而诉讼对于这场收购的顺利完成，显然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官司打了将近5年，中集好像是读了一遍大学。”吴发沛感慨地说。这场官司打下来，中集在企业思维上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全面了解了知识产权相关法律体系，更重要的是对技术创新的概念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理解，促使公司的持续创新战略和机制更快地走向成熟。

　　一个可资佐证的细节是，在2003年的时候，中集仅仅有一个兼职人员来管理整个集团的技术专利。随着专利诉讼的深入加深了对知识产权的认识，中集于2004年专门成立一个知识产权管理部，迄今已经形成了涵盖申报、实施、维权和防御的一整套专利管理体系，以及包括专利、商标、商业秘密等内容的知识产权保障体系。目前，中集已拥有1500多项自主专利，另外还通过独占许可以及购买等方式，获取了100多项行业核心专利技术。

　　但是回顾此次诉讼和冷藏箱的发展过程，中集也有若干经验教训值得回味。在引进格拉夫的钢质冷箱制造技术之后，中集的技术人员在消化吸收的基础上，做了很多创新性的改进，例如改造生产线流程以进一步加强自动化程度；采用新工艺技术在减轻了集装箱的自重同时，还减小了箱底破损的概率；另外，中集还首创“改进型三明治发泡”技术，不仅加强了集装箱的强度，而且提高了冷藏集装箱的绝热性......尽管有些技术申请了专利，但也有类似“改进型三明治发泡”这样的关键技术却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现在这已经成为业内的公知技术而被广为传播和使用。

　　回顾这些细节，中集的一位技术人员显得非常地惋惜，他说：“现在可以把这些公知技术理解为中集为整个行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是我们也可以设想，如果当时的中集有今天的知识产权视野，是不是可以凭借这些核心技术申请专利，发展成为身处产业链的最上游，每年收取大量专利授权费的中国‘格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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